對岳麓山鳥語林的沉思

蔡日新

中秋之際,舉家出游應(yīng)當是尋常的事情,我們?nèi)乙呀?jīng)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一同出門了,趁著天晴和,我們決定到岳麓山一游。

近年來,長沙市所有的公園幾乎全取消了門票收費,這一方面是因為長沙市的大部分民眾的收入低,消費不起;另一方面也因為要點綴升平,從而體現(xiàn)與民同樂的思想。在別的公園取消收費的同時,唯獨岳麓山的門票收費不但沒有取消,而且還在月月遞增,不到半年就漲至每人次十五元人民幣了。但岳麓山畢竟面積很大,公園也無法全面顧及,于是許多人走小路上山。我從小就在岳麓山游玩過,對那里的地理環(huán)境很熟悉,于是我們也決定從小路到山上去。

中秋的艷陽朗照,天高氣爽,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的,加之山上的空氣清新,更是讓人感到另有一段溫馨。一路上,還遇上一群大學生同行,他們大多是從農(nóng)村來的,聽說能夠從小路免費上山,他們愈加感到高興?？墒?好景不長,我們還沒有來得及進入岳麓山的主峰,就讓一個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“便衣收費員”給逮住了--中秋佳節(jié),可真掃興呀!本來,這條小路從來就不收費的,過去也從沒有人到這里來過問門票,誰知中秋佳節(jié),在公園管理處的官員那里成了有利可圖的“良辰美景”,他們于是布下天羅地網(wǎng),縱是一只蚊子也別想從山下飛上去。眼看大家已經(jīng)來到了側(cè)峰而無法再進入主峰去了,這對于那些來自農(nóng)村的本來就沒有見過許多世面的大學生們,他們該有多沮喪呀!此時,我自然也成了解決他們實際困難的唯一“天使”,這也應(yīng)當是上蒼賦予的神圣的“使命”。于是,我主動替那些交不起費用的大學生墊付了門票,讓他們能夠?qū)崿F(xiàn)游山的美好愿望。

由于很久沒有到岳麓山了,對那里的一切都感到既熟悉又陌生,大有一種闊別重逢的況味。也許真是公園管理處所布下的羅網(wǎng)起了作用,公園里游人極少,幾乎到了門可雀羅的程度:因為有錢人或高級公務(wù)員們,他們可以開著小車到更加優(yōu)美的風景區(qū)去度假,而過去的五元人民幣門票還可以讓普通游客承受得起,于今已經(jīng)漲了三倍,到底沒有“游人”光顧這座“名山”了。

全山僅僅有一處熱鬧一點,那就是“鳥語林”,到那個“山中之山”還得另外掏把銀兩才放行呢!據(jù)說這個“鳥語林”是一個臺商投資開辦的,它將岳麓山的云麓峰旁邊的峽谷中一大片樹林給封閉了,布下鋼絲“天網(wǎng)”,里面飼養(yǎng)著各種鳥類,讓那些可憐的鳥兒在那不到數(shù)畝的天地里“翱翔”,并聘請一些飼養(yǎng)員來馴鳥,使這些野性十足的小鳥居然也通人性,從而博得游人的歡心,為公園創(chuàng)造許多的經(jīng)濟效益。這一個峽谷本來是岳麓山青楓峽的頂端,到了秋天應(yīng)當是滿目“停車坐愛楓林晚”的氣象,昔日袁才子(袁枚)游岳麓山所題的“愛晚亭”三字,就是從這里取意的。而今,這里變成了一個“天族看守所”,不但昔日的滿眼紅楓的美景不可復見了,而且還來了一個令人大煞風景的“天族監(jiān)獄”,令人油然生起一種莫名的惆悵、一種不可言說的感傷……

看到這種景象,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十年前在桂林所看到的漓江中魚鷹捕魚的情景。那清澈秀美的漓江水、那如畫又似錦繡般的群山,本來應(yīng)當令人心往神馳的,但魚鷹的出現(xiàn)自然大減了這里的風景氣韻。因為,人們飼養(yǎng)魚鷹的目的在于捕魚,通過魚鷹殺生而獲得自身的利益--但這已經(jīng)是一種傳統(tǒng)的捕魚方式了,似乎還可以勉強接受。而采用囚禁鳥兒的辦法來博取游人的歡心,從而達到獲取經(jīng)濟效益的目的,這似乎是空前絕古的創(chuàng)造發(fā)明,也是令人目不忍睹的風景。當初,建造這個“鳥類監(jiān)獄”的人,他莫非沒有考慮他自己也將有一天會被別人囚禁么?!古人對于動物,“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”因此古代的正人君子一般都會遠離“庖廚”,以體現(xiàn)他們的那種惻隱之心。何況以大乘情懷普利一切的佛子,他們自然更加不能接受這里的風景!

而今,社會確實比孟子時期進步了,人類征服自然的能力也空前提高了,也許不久的將來還會出現(xiàn)“天下歸‘人\’矣”的局面。但我不知道人類在將自然征服徹底了的那一天(即不再存在任何野生動物了的那一天),又將會去征服誰呢?!到那時,除了人類自身的殘殺之外,恐怕不會再找到征服的新對象了--多么不堪想象而又無法回避的后果呀!!為此,我更加希望今人能夠多少具有一點古人的那種“愛鼠常留飯,憐蛾不點燈”品質(zhì),多一分慈悲情懷,少一分殺氣,盡量地使天下變得祥和起來,使人與人、人與自然之間的關(guān)系變得協(xié)調(diào)起來……盡管我情知這是夢想,但我始終還在盼望這夢想成真。

時佛歷二五四五年十月識于長沙興漢門外之酌爽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