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云禪師:慧忠國師
慧忠國師
忠國師得法于曹溪,居南陽白崖山黨子谷,四十多年不下山,無論是道德修持,都有很高的成就;后由肅宗禮迎千福寺,敬為國師,朝夕親近問道。
一天,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,云得他心通,肅宗便請忠國師與以試驗(yàn);三藏參禮后靜立一旁,于是試驗(yàn)便開始了。
師問:「汝得他心通耶?」
藏對:「不敢?!?/p>
師曰:「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處?」
藏對:「和尚是一國之師,何得卻去四川看競渡?」
復(fù)問:「汝道老僧今在甚么處?」
對曰:「和尚是一國之師,何得卻在天津橋上看弄胡孫?」
復(fù)問:「汝道老僧只今在甚么處?」
藏罔測,師叱道:
「這野狐精,他心通在甚么處?」
試驗(yàn)到此為止,在形式上看,似乎只有一段近乎神話的故事。不過,事實(shí)上其中涵意奇深,有著「人生哲學(xué)」的道理;像砂礫中蘊(yùn)藏了「金」一般,稍不注意,便當(dāng)面錯(cuò)過。
試想,忠國師兩度以心試通,不免為大耳三藏的他心所通,待忠國師第三度「無心」驗(yàn)「心」時(shí),則大耳三藏?zé)o「他心」所「通」了,自然罔測無措;這就是「人生」中的「心心相通」和「怠應(yīng)交道」了,知此道理,便知其所以然了!
我們再來舉一公案,察究其中的用意。
一天,丹霞大師來訪,適巧忠國師在睡覺,霞大師便問侍者耽源,源回說道:
「在是在,只是不見客?!?/p>
「是那樣高不可攀嗎?」
「莫說是你,就是佛眼也看不到!」
「哦!的確是龍生龍子,鳳生鳳兒!」
后來,待到忠國師睡醒起來,侍者便把所發(fā)生的事報(bào)告一遍;國師聽了,極為憤怒,便揍了他三十棒,趕離了侍者寮。
丹霞大師后來知道了這件事,非常稱道的說:
「不謬為南陽國師!」
徑山杲后來也有評語,他說:
「國師幸自高眠,侍者播揚(yáng)家丑,不因多口丹霞,爭見國師哮吼!」
在人生的旅途上,多少人將一些閑學(xué)曲解,自以為是智慧見地,深恐藏之于心底爛卻,一有機(jī)會便抖將出來;結(jié)果,把圣者的本心本意,毀損得遍體鱗傷,幾無完膚,你說怎能不挨揍被逐呢!
其次來探究忠國師的言行思想,為求論辯出真理的事實(shí)證明,仍以國師與人論辯之實(shí)錄,以察思想論斷的究竟。
僧問:「教中但見有情作佛,不見無情受記,且賢劫千佛,熟是無情佛耶?」
師云:「如皇太子未受位時(shí),唯一身耳,受位之后,國土盡屬于王,寧有國土別受位乎?今但有情受記作佛之時(shí),十方國土,悉是遮那佛身,那得更有無情受記耶?」
僧曰:「一切眾生,盡居佛身之上,便利穢污佛身,穿鑿踐踏佛身,豈無罪耶?」
師云:「眾生全體是佛,欲誰為罪?」
僧曰:「經(jīng)云佛身無掛礙,今以有為窒礙之物而作佛身,豈不乖于圣旨?」
師云:「大品經(jīng)云不可離有為而說無為,汝信色是空否?」
僧曰:「佛之誠言,那敢不信?」
師云:「色即是空,寧有掛礙?」
僧曰:「眾生佛性既同,只用一佛修行,一切眾生應(yīng)時(shí)解脫;今既不爾,同義安在?」
師云:「汝不見華嚴(yán)六相義云:同中有異,異中有同,成壞總別,類例皆然;眾生佛雖同一性,不妨各各自修自得未見他食我飽!」
身心一如,身外無余,只為各人業(yè)識隨轉(zhuǎn),故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空究竟,如法性然。金剛經(jīng)云:「若以色身見我,聲音求我,是人行邪道!」便是基于這種「色空空色」之故,若了然此義,則「眾生與佛無異」同時(shí)了解其究竟了!
其次是常州靈覺法師求道。
覺問:「發(fā)心出家,本擬求佛,未審如何用心即得?」
師云:「無心可用,即得成佛。」
覺曰:「無心可用,阿誰成佛?」
師云:「無心自成佛,成佛亦無心?!?/p>
覺曰:「佛有大不可思議,為能度眾生,若也無心,阿誰度眾生?」
師云:「無心是真度生,若見有生可度者,即是有心,宛然生滅!」
覺曰:「今既無心,能仁出世,說許多教跡,豈可虛言?」
師云:「佛說教亦無心?!?/p>
覺曰:「說法無心,造業(yè)有心否?」
師云:「無心即無業(yè),今既有業(yè),心即生滅,何得無心?」
覺曰:「無心即成佛,和尚即今成佛未?」
師云:「心尚自無,誰言戶佛?若有佛可成.還是有心,有心即有漏,何處得無心?」
覺曰:「既無佛可成,和尚還得佛用否?」
師云:「心尚自無,用從何有?」
覺曰:「茫然都無,莫落斷見否?」
師云:「本來無見,阿誰道斷?」
覺曰:「本來無見,莫落空否?」
師云:「無空可落!」
覺曰:「有可墮否?」
師云:「空既是無,墮從何立?」
覺曰:「能所俱無,忽有人持刀來取命,為是有是無?」
師云:「是無!」
覺曰:「痛否?」
師云:「痛亦無!」
覺曰:「痛既無,死后生何道?」
師云:「無死無生亦無道!」
覺曰:「既得無物自在,饑寒所逼,若為用心?」
師云:「饑即吃飯,寒即著衣?!?/p>
覺曰:「知饑知寒,應(yīng)是有心!」
師云:「我問汝有心,心作何體段?」
覺曰:「心無體段!」
師云:「汝既知無體段,即是本來無心,何得言有?」
有與無的問題,就像是真和假一樣,絕多數(shù)人總以為是兩個(gè)完全對立的事實(shí);殊不知有自無來,真由假出,無無何來有,無假怎識真?惟有與無,真和假,任他如何由來,如何生起,而最要緊的是不能執(zhí)著,不可偏計(jì);認(rèn)清了這個(gè)基本原則,才能推理,演繹,分析,而完成二者的相互關(guān)系,也就是哲學(xué)中所不可或缺的「邏輯」!
其次是忠國師對宇宙萬物的看法,以及萬物萬法的評議。
僧問:「古德云:青青翠竹盡是法身,郁郁黃花無非般若;有人不許,云是邪說,亦有信者,云不思識,不知若為?」
師曰:「此蓋普賢文殊境界,非諸凡小而能信受,皆與大乘了義經(jīng)意合,故華嚴(yán)經(jīng)云:佛身充滿于法界,普現(xiàn)一切群生前,隨緣赴感靡不周,而常處此菩提座,翠竹既不出于法界,豈非法身乎?又般若經(jīng)云:色無邊,故般若亦無邊,黃花既不出于法界,豈非法身乎?深遠(yuǎn)之,言不省者難為措意。」
經(jīng)本不定法,法本無多子,在這種情況之下,當(dāng)如何處理?故以上面的論辯,再舉另一段而對焄相較,看「不定法和無多于」的說法是信以為然否?
有華嚴(yán)座主問大珠和尚說:
「禪師何故不許青青翠竹盡是法身,郁郁黃花無非般若?」
珠云:「法身無象,應(yīng)翠以成形,般若無知對黃花而顥相;非彼黃花翠
竹而有般若法身。故經(jīng)云:佛具法身,翠竹還能應(yīng)用,座主會么?」
答云:「不會!」
珠云:「若見性人,道是亦得,道不是亦得;隨用而說,不滯是非,若不見性人,說翠竹著翠竹,說黃花著黃花,說法身滯法身,說般若不識般若,所以皆成諍論。」
哲學(xué)最忌主觀,禪那越于哲學(xué),故強(qiáng)調(diào)不可偏計(jì)執(zhí)著。以上二段論辯,無疑地一人論其體,一人述其用;所謂體,就是理法,不為塵染,所謂用,就是事法,于事上建立。這便是「不定法和無多子」的精神所在,也正是禪學(xué)越于哲學(xué)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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