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百喻經(jīng)卷上》:35、寶篋鏡喻
譯文:
從前有一個人,貧窮困乏,欠了人家許多債,無錢可以償還,就逃走避債去了。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,遇見一只箱子,內(nèi)中裝滿了珍寶。有一面明鏡,放在珍寶上,用來蓋覆這些東西。貧人見了,心中異常地高興,即刻就打開來,見到鏡中有個人,不勝驚訝,且害怕起來,拱手說道:「我以為是空篋,一無所有的,不知有您在這篋中,請不要生氣。」
世間的人也是這樣,受著無量煩惱的窮迫困擾,又受著生死魔王債主的纏著,想要逃避生死,就進(jìn)入佛法中,修行善法,作種種功德,恰如遇見寶篋一般。受到對身體持真實(shí)之我的見解這面鏡子的惑亂,錯誤地以為有真實(shí)的我,即刻就封閉起來,與善法無緣了。于是墮落,失掉了種種功德,心體寂靜、止于一境的道法的品類,出離了煩惱的種種善法,歷經(jīng)三乘由菩提之道證得槃盤之果,所有這一切都失卻了。像那愚人一樣,棄離了寶篋,執(zhí)著于真實(shí)之我的見解的人,也是這樣。
這故事比喻∶世上的人,常被很多煩惱所纏繞,成為貧窮苦惱沒有福德者,又常為生死遷流的『魔王、債主』所逼迫著,因此欲求解脫生死的痛苦而修學(xué)佛法。他們作了種種的功德,這好像碰到了寶箱,可是又往往被『身見、我執(zhí)』所惑亂,在無常無我中妄執(zhí)有我。這『身見我執(zhí)』譬如鏡中的面像,他們誤作真實(shí),因此不能修成禪定道品等無漏功德的道果。這和已遇到寶箱而竟無所得是很相類似的。
尊者僧伽斯那撰
蕭齊天竺三藏求那毗地譯
寫在前面:
《百喻經(jīng)》佛教文學(xué)經(jīng)典,以譬喻宣揚(yáng)佛法義理。全書從《經(jīng)藏》12部經(jīng)中取九十八喻,加上引言及偈頌,概稱“百喻”。行文短小精悍,詼諧機(jī)智,生動巧妙,文淺理深。
百喻經(jīng)卷上
聞如是。一時佛在王舍城。在鵲封竹園。與諸大比丘菩薩摩訶薩及諸八部三萬六千人俱。是時會中有異學(xué)梵志五百人俱。從座而起白佛言。吾聞佛道洪深無能及者。故來歸問唯愿說之。佛言甚善。
問曰。天下為有為無。答曰。亦有亦無。梵志曰。如今有者云何言無。如今無者云何言有。答曰。生者言有死者言無。故說或有或無。問曰。人從何生。答曰。人從谷而生。問曰。五谷從何而生。答曰。五谷從四大火風(fēng)而生。問曰。四大火風(fēng)從何而生。答曰。四大火風(fēng)從空而生。問曰??諒暮紊4鹪?。從無所有生。問曰。無所有從何而生。答曰。從自然生。問曰。自然從何而生。答曰。從泥洹而生。問曰。泥洹從何而生。佛言。汝今問事何以爾深。泥洹者是不生不死法。問曰。佛泥洹未。答曰。我未泥洹。若未泥洹云何得知泥洹常樂。佛言。我今問汝。天下眾生為苦為樂。答曰。眾生甚苦。佛言。云何名苦。答曰。我見眾生死時苦痛難忍。故知死苦。佛言。汝今不死亦知死苦。我見十方諸佛不生不死故知泥洹常樂。五百梵志心開意解求受五戒。悟須陀洹果。復(fù)坐如故。佛言。汝等善聽。今為汝廣說眾喻。
原典:35、寶篋鏡喻
昔有一人,貧窮困乏,多負(fù)人債,無以可償,即便逃避。至空曠處,值篋,滿中珍寶。有一明鏡,著珍寶上,以蓋覆之。貧人見已,心大歡喜,即便發(fā)之。見鏡中人,便生驚怖,叉手語言:“我謂空篋,都無所有。不知有君在此篋中,莫見瞋也。”
凡夫之人,亦復(fù)如是。為無量煩惱之所窮困,而為生死、魔王、債主之所纏著。欲避生死,入佛法中,修行善法,作諸功德,如值寶篋。為身見鏡之所惑亂,妄見有我,即便封著,謂是真實(shí)。于是墮落,失諸功德,禪定道品、無漏諸善、三乘道果,一切都失。如彼愚人,棄于寶篋。著我見者,亦復(fù)如是。
注釋:
①值篋:篋,小箱子。值,逢著。
②發(fā)之:打開。
③叉手:是古印度表示尊敬的禮節(jié)動作,又稱金剛合掌,即合兩掌交叉兩手之指頭。
④而為:明本為“為”字。
源流:
《雜譬喻經(jīng)》(后漢佚名譯)卷下:昔有長者子新迎(娶)婦,甚相愛敬。夫語婦言:「卿入廚中取蒲桃酒來共飲之。」婦往開甕,自見身影在此甕中,謂更有女人,大恚,還語夫言:「汝自有婦藏著甕中,復(fù)迎我為?」夫自入廚視之,開甕見己身影,逆恚其婦,謂藏男子。二人更相忿恚,各自呼為實(shí)。有一梵志與長者子素情親厚,過與相見,夫婦闘(dòu),問其所由,復(fù)往視之,亦見身影,恚恨長者:
「自有親厚藏甕中,而陽(佯)共闘乎?」即便舍去。復(fù)有一比丘尼,長者所奉,聞其所諍如是,便往視甕中,有比丘尼,亦恚舍去。須臾,有道人亦往視之,知為是影耳,喟然嘆曰:「世人愚惑,以空為實(shí)也。」呼婦共入視之,道人曰:「吾當(dāng)為汝出甕中人。一取一大石,打壞甕,酒盡,了無所有。二人意解,知定身影,各懷慚愧。(《大正藏》第四冊第五O九頁)
《大智度論》卷八十九:如人闇(àn)中見似人物,謂是實(shí)人,而生畏怖:又如惡狗臨井,自吠其影,水中無狗,但有其相,而生惡心,投井而死。(《大正藏》第二十五冊第六九一頁)
《維摩詰所說經(jīng)·觀眾生品》第七「菩薩云何觀于眾生」句下,僧肇撰《注維摩結(jié)經(jīng)》卷六:「如一癡人行路,遇見遺匣,匣中有大鏡,開匣視鏡,自見其影,謂是匣主,稽首歸謝,舍之而走?!?《大正藏》第三十八冊第三八三頁)
《楞嚴(yán)經(jīng)》卷四:室羅達(dá)城演若達(dá)多忽于晨朝以鏡照面,愛鏡中頭,眉目可見,瞋責(zé)己頭,不見面目,以為魑魅,無狀狂走。(《大正藏》第十九冊第一二一頁)
唐開元敦煌寫本殘卷《啟顏錄》:鄠縣董子尚村,村人并癡。有老父遣子將錢向市買奴,語其子曰:「我聞長安人賣奴,多不使奴預(yù)知之,必藏奴于余處,私相平章(洽談),論其價值,如此者是好奴也。」其子至市,于鏡行(háng)中踱行,人列鏡于市,顧見其影,少而且壯,謂言(以為)市人欲賣好奴,而藏著鏡中,因指麾(指點(diǎn))鏡曰:「此奴欲得幾錢?」市人知其癡也,誑之曰:「奴值十千?!贡愀跺X買鏡,懷之而去。至家,老父迎門問曰:「買得奴何在?」曰:「在懷中?!垢冈唬骸溉】春貌?」其父取鏡照之,正見眉須皓白,面目黑皺,乃大瞋,欲打其子,曰:「豈有用十千錢,而貴買如此老奴?」舉杖欲打其子。其子懼而告母,母乃抱一小女走至,語其夫曰:「我請自觀之。」又大瞋曰:「癡老公,我兒止(只)用十千錢,買得子母兩婢,仍自嫌貴?」老公欣然。釋之余(把它放下之后),于處(放的地方)尚不見奴,俱謂奴藏未肯出。
時東鄰有師婆,村中皆為出言甚中(中的,有效驗),老父往問之。師婆曰:「翁婆老人,鬼神不得食,錢財未聚集,故奴藏未出,可以吉日多辦食求請之?!估细敢虼笤O(shè)酒食請師婆。師婆至,懸鏡于門,而作歌舞。村中皆共觀之,來窺鏡者,皆云:「此家旺相,買得好奴也?!苟鴳溢R不牢,鏡落地分為兩片。師婆取照,各見其影,乃大喜曰:「神明與福,令一奴而成兩婢也?!挂蚋柙唬骸负霞引R拍掌,神明大歆饗(享受祭品)。買奴合(合當(dāng))婢來,一個分成兩?!?/p>
同上本《啟顏錄》:隋初有同州人負(fù)麥飯(炒麥粉)入京糶(賣出)之。至渭水上,時冰正合,欲食麥飯,須得水和,乃穿冰作孔取水,而謂冰孔可就中和飯,傾飯于孔中。傾之總盡,隨傾隨散,其人但知嘆惜,竟不知所以。良久,水清,照見其影,因叫曰:「偷我麥飯者只是此人。此賊猶不知足,故自仰面看我。」遂向水打之,水濁不見,因大瞋而去,云:「此賊始見在此,即向何處?」至岸,見有砂,將去便歸。
《不識鏡》(出《笑林》):有民妻不識鏡,夫市(買)之而歸。妻取照之,驚告其母曰:「某郎又索一婦歸也。」其母亦照,曰:「又領(lǐng)親家母來也?!?《太平廣記》卷二六二,第二O五一頁,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六一年版)
陳繼儒《晚香堂小品》卷五(贈楊姬):少婦顏如花,妒心無乃競。忽睹鏡中人,撲碎粧臺鏡。
解說:
此則可與第六十三則(伎兒著戲羅剎服共相驚怖喻)并讀。
倡導(dǎo)「有我」之說最力者,是婆羅門教,主張梵與我均為世界的原質(zhì),并且梵即我,我即梵,梵我合一?!冻郊瘖W義書》六之八載烏德拉克對他的兒子施偉塔克圖詔示梵的密義:其父曰:「置此鹽于水中,明晨其來見我?!蛊渥臃钚?。父謂之曰:「趣(去)取置于水中之鹽。」子覓之不得,固已全化矣。父曰:「于水面嘗之若何?」子曰:「鹽。(咸)」父曰:「于中間嘗之,若何?」子曰:「鹽。」父曰:「于水底嘗之,若何?」子曰:「鹽?!垢冈唬骸笚壷賮碇](拜見)我。」子行之,然鹽仍在。父乃曰:「于此身中,汝亦不能覓見實(shí)質(zhì),但彼固亦存在。彼神秘之原體,世界以之為精魂。彼乃真實(shí),彼乃自我,彼(大梵)乃汝(自我)?!?引自湯用彤《印度哲學(xué)史略》,第二十頁,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八八年版)
而佛陀卻以為世界上的種種現(xiàn)象是互相依賴、互為條件的,因而建立了諸法互為因果的緣起論,認(rèn)為我只是四大(地、火、水、風(fēng))和合的假我,沒有永恒的自性,沒有實(shí)在的我體,關(guān)于這點(diǎn),《大智度論》卷十二有一則譬喻故事說得明白,現(xiàn)在將它今譯如下:從見有一個人出門遠(yuǎn)行,獨(dú)自宿在空舍之中。夜半時分,有鬼背著一個死人,過來放在他面前。后面另有一鬼追逐而來,怒目而罵:「這死人,是我的物品,你怎么轉(zhuǎn)瞬之間背了就走?!瓜惹暗哪枪淼溃骸甘俏业奈锲罚易匀豢梢阅脕?。」后來的這鬼道:「這死人,其實(shí)是我背來的?!苟肀愀髯阶∫蛔阋皇謥頎?。先前的那鬼就說:「這兒有人,可問他?!购髞淼倪@鬼隨即問道:「這死人,到底是誰背來的?」這人暗想,這兩個鬼力大無比,無論是實(shí)告抑或是說謊,都不能免于死,便說:「先前的鬼背來的?!购髞淼倪@鬼大怒,捉住這人的手,拔出,扔在地上。先前的那鬼取下死人的一只手臂,順勢一黏,便牢牢地生住了。如此這般,兩臂兩腳,頭顱肋部,全身都改換了。于是二鬼滋滋有味地共同食下這人的身體,饜足地拭口而去。這人想道:「我父母所給的身體眼睜睜地看著二鬼食盡。如今我的身體全是別人的肉,這算是有身體呢,還是沒有身體?」便走到佛塔前去請教各位比丘,詳盡地訴說了上述事情。各位比丘說道:「開天辟地以來,就沒有什么『我』,只是把地、水、火、風(fēng)這四大種元素和合起來,姑且算作我身,譬如你本來的身,與現(xiàn)在的毫無差別?!?參見《大正藏》第二十五冊第一四八頁)
來源:1、《百喻經(jīng)注釋與辨析》荊三隆邵之茜著
2、《百喻經(jīng)注釋》弘學(xué)注釋
3、網(wǎng)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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