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私的母愛

那年我11歲。聽老人說:早先村子附近有不少水狐,大多潛隱于毗河的土窩里。春汛時,當(dāng)成群的魚溯流而上,便可見到三三兩兩的水狐趴在河沿上嘴爪并用地捉小魚吃。冬天河水結(jié)冰了,人們?yōu)榱说胶訉Π蹲哂H戚,有經(jīng)驗的人常常逮只水狐,驅(qū)使它先過河。水狐乍走乍停,還不時將耳朵貼著冰面聽聽是否有水聲,只要有水流的聲音,水狐馬上會繞道而行,所以水狐辟出的冰路絕對可靠。然而,水狐華貴的皮毛使它招來殺身之禍,漸漸地很難再見到它們的蹤跡了。

一天晚上,四叔家的一只剛下蛋的蘆花母雞被水狐叼走了,把四叔氣得直叫罵,發(fā)誓要捉住這只水狐。

一場大雪后,四叔用細(xì)鐵絲彎成一個圈,鐵絲的一端做成活扣。另一端留著,供下套時綁在樹上用,在雪地上找到水狐留下的新腳印后,就可以下套了(下套時要把自己留下的腳印掃平,再按上幾枚野兔的腳印)。當(dāng)水孤從原路返回時,頭撞進(jìn)套子里。被勒住脖子,越掙扎勒得越緊,當(dāng)然,水狐要是向后退,套子就會松開,它就可以逃之夭夭。那只水狐真是老謀深算,數(shù)次都從四叔下的套中逃脫了,氣得四叔捶腳頓足地罵。

那天和狗蛋(三叔的兒子)跨過一堆墳塋,意外地發(fā)現(xiàn)一只母孤和三只小狐貍正曬太陽。那母狐趴伏著,毛色如同火一般的耀眼,三只毛茸茸的小孤扭作一團(tuán),在陽光下盡情嬉戲。玩夠了,母狐又像變戲法一樣從灌木中銜出只野兔,小狐們蜂擁而上,開始享用起美味。母狐臥在一旁,瞇縫起眼睛看著,還不時地舔舔小孤們身上的毛。

幾天后,狗蛋鏟毀了個窩,還用煙熏的法子逮住一只小狐貍。四叔用兒只雞娃換下那只狐崽,想用它作誘餌逮住那只母狐,四叔用繩于把小狐拴在院子里,夜晚母狐果然如約而至,拼命想咬斷那根繩子,但響聲驚動了四叔,母狐無奈鉆過籬笆墻逃走了。第二天夜里母孤又來了,這回繩子已經(jīng)換成了鐵鏈,它咬了幾下,很快就換了另一種方法,飛快地在一旁打起洞來。過了一個時辰,竟然挖出了一個半尺多深的洞;母狐小心翼翼地把鏈子推到洞里。再用土把它埋起來。它以為這樣就能使小狐擺脫鐵鏈的束縛呢!結(jié)果呢,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的,母狐只有痛苦地哀鳴。四叔和我沖出屋,這回母狐并沒有轉(zhuǎn)身逃走,而是臥在那鎮(zhèn)靜地舔著小狐身上的毛,用一種悲憐的目光企望著四敘,眼里分明是噙著淚水。它身旁還有一只沒被小狐吃完尚帶著體溫的田鼠。

四叔一下動了惻隱之心(我想任何人都會這樣),如此頑強(qiáng)無私的母愛,連人類都會自愧不如。四叔讓我打開了鐵鏈,母子倆飛快地沖進(jìn)夜色里 。

那時我就開始懂得了,這世界原本就是公平的,哪怕是一只狐貍,也被賦予了靈性。